年度演講｜中國內地反家庭暴力，從一條婦女熱線開始

平等權年度論壇

為紀念北京世界婦女大會召開三十週年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頒布十週年，香港大學法律學院於2025年11月29日至30日舉辦平等權論壇，年度主題為：「以法律消除性別暴力：回顧、創新與未來方向」。

論壇匯聚中國內地及港澳台地區二十餘位專家學者與實務工作者，共同聚焦法律應對性別暴力的進展與挑戰，並圍繞三大分議題展開深入探討：

• 分論壇A以「以法律消除性別暴力的十年回顧與反思」為題，系統回顧內地《反家庭暴力法》實施成效，聚焦不同法律機制的運行情況、不同群體的保護難點與多地社會組織的實踐經驗；

• 分論壇B聚焦「技術助長型性別暴力的法律應對」，分享國際與地區層面應對新型性別暴力的實踐，關注受害人的司法權益保障與援助機制；

• 分論壇C圍繞「北京+30與性別暴力防治的未來」，立足《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實施三十年的背景，探討如何將國際標準轉化為在地實踐，並展望未來十年發展方向。

年度主旨演講

我們榮幸邀請到中國內地首家民間婦女機構的創始人、北京紅楓婦女心理咨詢服務中心名譽理事長王行娟老師發表主旨演講。王老師生於1930年代，自1949年起長期從事新聞工作。1988年離休後，她全身心投入民間婦女研究與賦能事業，創辦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婦女研究所（後更名為北京紅楓婦女心理咨詢服務中心），長期關注社會轉型期婦女面臨的現實問題，始終堅持研究與實踐相結合，為推動婦女權利不懈耕耘三十餘載。

王老師在演講中，深情回顧了紅楓中心推動中國反家庭暴力事業的歷程。1992年，紅楓開通全國首條婦女熱線，首次發現並服務隱蔽的家暴受害者群體，並隨後開展了中國首個家庭暴力專項調查報告。1995年北京世界婦女大會期間，紅楓主辦非政府組織論壇，借助這一國際契機，打破社會對家庭暴力話題的沈默，引入社會性別理論作為服務核心框架。此後，紅楓通過持續研究、創立「半邊天家園」社區干預模式、提供多元服務，並歷經二十餘年不懈推動立法進程，為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的出台貢獻了重要力量。如今，紅楓依然秉持公益初心，在資源有限的條件下堅守熱線服務，持續助力弱勢婦女的心理健康與權益保障。

儘管以線上形式發言，王老師真摯而富有力量的話語與飽滿而充滿信念的熱情，深深感染了每一位與會者。九十六歲高齡的她依然精神矍鑠，以紅楓三十七年開拓進取的歷程為主線，串聯起中國性別暴力防治史上的多個關鍵節點，激勵了來自不同年代、不同地區的同行者。

王老師的主旨演講與「回顧、創新與未來」的論壇主題高度呼應：她的親身經歷是對過去三十年中國反家暴歷程的生動回顧；紅楓中心的實踐展現了在服務與倡導中的持續創新；而她與團隊至今的堅守，則為我們指明瞭面向未來的勇氣與方向。這段演講為論壇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不僅是後續討論的重要起點，也成為鼓舞整場論壇的精神源泉。

我們希望通過分享王老師的演講視頻與文字記錄，傳遞她數十年來對公益事業的執著、對婦女賦權的熱忱，以及在艱難中依然開拓前行的探索精神。

以下為王行娟老師主旨演講的視頻與文字實錄。

演講視頻回放 (YouTube)：

演講視頻回放 (BiliB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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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文稿

中國內地反家庭暴力，從一條婦女熱線開始

一、家暴受害者，曾是隱蔽的群體

近兩年，有兩家自媒體寫過兩篇報道，一篇介紹中國第一條婦女熱線，稱「一條紅楓熱線，半部中國反家暴史」；另一篇的標題是「從一條熱線到一部法律，她們反家暴的半生」。她們講述的是紅楓婦女熱線，最早發現並服務家庭暴力受害者這個隱蔽的群體，花了20 多年的時間，促成《反家庭暴力法》出台的故事。

回顧一下90 年代初期，社會是怎樣看待家庭暴力的？

1991年1月，中國政府向聯合國提出承辦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的申請，1992年3月聯合國確認中國的承辦權，由此中國進入了籌辦世婦會的進程。全國婦聯作為非政府論壇組織委員會，開始瞭解什麼是婦女非政府組織，怎樣在政府會議召開的同時，組織世界性婦女非政府論壇。全國人大特別起草了中國第一部《婦女權益保障法》。

隨著世婦會的籌辦，家庭暴力這個外來語在中國流傳。長期以來，中國社會對發生在家庭內的暴力，稱為「夫妻打架」，「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不僅沒有對錯，而且是男人「齊家」的一種必要手段，「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掀屋揭瓦」；父母對子女的暴力，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是教育子女的正當手段。公權力對這種現象是不介入的，「清官難斷家務事」，除非出現被殺害或重傷害的事件，檢察機關才會介入。對於中國社會是否存在家庭暴力現象，婦女界的高層是一再否認的，認為中國只有個別婦女遭受迫害，不存在家庭暴力的社會問題。

成立於1988年的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婦女研究所是中國第一家民間婦女組織，1996年改名為北京紅楓婦女心理咨詢服務中心。她成立的宗旨是搭建一個婦女自我教育的平台，為改革開放後出現的弱勢婦女群體，改變她們存在的依附、軟弱、自卑的弱者心理，喚起婦女主體意識的覺醒，幫助她們樹立自立自強的新思維，重新在社會上找到主體的位置。

婦女所在1992年9月2日開通中國第一條婦女熱線，用專業化的心理咨詢技術，進入婦女的內心世界，攪動她們原來的舊觀念，挖掘她們的內在潛力，提高她們的自信心，促進她們心理的成長。

在熱線開通之前，我訪問過美國，參觀過家庭暴力庇護所，認識到婦女遭受家庭暴力是世界性問題。婦女熱線開通不久，就接到受暴婦女的電話，瞭解到我們社會存在家庭暴力。同年10月1日，我國第一部《婦女權益保障法》公佈施行。我閱讀後發現這部法律沒有涉及反家庭暴力問題，於是給起草這部法律的小組組長、中國政法大學巫昌貞教授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們接到過家庭暴力電話，《婦女權益保障法》沒有涉及這個問題。巫教授承認說，我們的確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只能等到修訂時增加了。

我們同樣通過婦女熱線，陸續發現了處在隱蔽狀態的受性騷擾婦女、貧困單親母親和賣淫少女群體。

熱線開通第一年，共接到36個家暴電話。我們看到，大多是婦女挨丈夫打，挨打的婦女大多是知識女性，於是寫出第一篇家庭暴力報道：「揭開知識家庭溫情的面紗。」

我們想知道，在北京，家庭暴力的狀況是怎樣的？1994年，在北京的城市和農村，分別進行了30個受暴婦女個案訪談，瞭解受虐婦女的真實情況，據此寫出了「北京市的婦女為什麼挨打？」調查報告。調查範圍雖然有限，但它是中國第一份關於家庭暴力的調查報告，揭示了婦女遭受的暴力，主要來自丈夫，不僅有軀體暴力、精神暴力、經濟控制，還有性暴力。當時，家庭暴力是個敏感話題，志願者孫曉梅到農村訪談時就遇到阻力，當地婦聯幹部質問：為什麼要調查家庭暴力？是為了與國際接軌？

二、世婦會為反家庭暴力敞開了大門

反家庭暴力的禁區是隨著世婦會的召開打破的。

世婦會在北京舉辦，是中國婦女的頭等大事，我們積極參與到這個活動中。我們獲得聯合國經社理事會的確認，與全國婦聯等單位一起，成為中國第一批婦女非政府組織，獲得觀察員的身份，列席政府會議，有權向大會提出建議。中國非政府論壇組委會也批准我們舉辦非政府論壇，這是我國主辦的60多個非政府論壇中，唯一由草根組織主辦的論壇。

我們的論壇名為「婦女群體與社會救助」，主要討論在熱線中發現的婦女弱勢群體如何進行社會救助，其中包括家暴受害者、性騷擾受害者、貧困單親母親和賣淫少女的社會救助問題。我們是中國組織的非政府論壇中，唯一涉及家庭暴力的論壇。就在世婦會快要召開的時刻，突然被告知，論壇不許涉及家庭暴力和賣淫問題。組委會的領導在一次工作會上不點名地批評說，有的論壇專門抹黑我們的社會，討論什麼家庭暴力等問題。這個「帽子」足夠大，讓我們心驚膽戰！更為擔心的是，如果論壇刪去反家暴這個主題，會大大削弱為弱勢婦女發聲的意義。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幸好不久出現了轉機。1995年8月7日，國務院發佈了《中國婦女發展綱要1995-2000）》，《綱要》中提到禁止家庭暴力。這意味著我國政府公開表態社會存在家庭暴力，也是第一次將禁止家庭暴力作為法律語言加以確定。《綱要》的公佈，打破了家庭暴力的禁區。非政府論壇組委會改變了態度，不僅同意我們談家庭暴力，而且決定要專門組織一個反家庭暴力的論壇，請我們去指導。賣淫問題仍然不行。

我們的論壇舉行時，氣氛特別熱烈，很多國外的朋友參與了討論，就如何制定法律，幫扶弱勢婦女群體，提了很好的建議。新華社為論壇發了通稿：「給弱女子一份愛心」。賣淫問題只做了書面發言。

隨著世婦會通過《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反對對婦女的一切暴力成為了12個重點關注領域，中國社會反家庭暴力的大門由此打開。群體性的反家庭暴力活動在婦女界以及社會各界中展開，聲勢越來越大。有的地方政府在當地婦聯的推動下，率先制定地方性的反家暴法律或法規，形成一個自下而上推動國家立法的浪潮。

三、世婦會送來了社會性別理論

對紅楓來說，世婦會最大的收穫是送來了社會性別理論，這是我們多年尋尋覓覓，才找到開啓女性心扉，喚起女性主體意識的鑰匙。

婦女熱線在1992年開通時，是以羅傑斯人本主義咨詢理論作指導思想。它倡導以人為中心，對來話者無條件積極關注、理解與共情。運用這個咨詢理論收到好的效果，很多來話者是哭著打來電話，笑著掛上電話的。但是也有來話者不滿意，主要是一些看似婦女日常生活中的家庭糾紛，如家庭暴力，主流社會的認識是夫妻打架，沒有對錯，實際上反映了家庭關係性別的壓迫和控制。咨詢員若遵循社會公認的「家庭為本」、「家和萬事興」原則咨詢，就等同於贊成或默認了主流社會的價值觀，維護和踐行以男權為中心所制定的社會規範和行為準則，無法對家暴受害者給於理解和支持。特別是在咨詢中忽視了社會環境的因素，把家庭暴力看做是個人內心的問題，做出責備受害者的錯誤判斷，更讓受害者受到二次傷害，繼續忍受痛苦和壓迫。這樣的咨詢是不能為婦女服務的。

當時我們接觸不到女性主義咨詢理論，又是第一家運用心理咨詢技術對婦女進行心理救援，怎樣接聽家庭暴力電話，沒有經驗可循。我不得已創造了一個新詞「婦女意識」，要求咨詢員處理有關婦女權益的電話，特別是家庭暴力電話，要有婦女意識，要站在婦女的立場上，為婦女撐腰，啓發她們的自覺，幫助她們走出困境。1994年從香港學到了「婦女為本」，又倡導志願者要有「婦女為本「觀念。直到世婦會，我們才找到了社會性別理論，找到了幫助弱勢婦女擺脫傳統舊觀念，樹立主體意識的理論和方法。

社會性別理論給了我們全新的視角，幫助人們解決一個長期困擾的問題，這就是女人是怎樣成為受壓迫者的？不是由於生理的原因，而是社會制度和為這個制度服務的社會文化造成的。用這個理論可以幫助咨詢員認清女性受壓迫的根源，抓准了靶目標，從根本上撬動當事人的傳統觀念。於是我們將婦女熱線的理論基礎修改為：社會性別+人本主義。對咨詢員進行社會性別理論培訓，從而使熱線咨詢更好地為婦女服務。時至今日，社會性別理論已成為紅楓中心服務的理論基礎，它像一根紅線貫穿在所有為婦女服務的項目中。

四、研究家暴問題  創新服務模式

世婦會為我們打開了世界的大門，在與國外婦女非政府組織的交流中，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經驗。在反家暴方面，我們是在兩條戰線上作戰。

第一條戰線是以熱線作為基地，研究受暴婦女的狀況和需要，開展對受暴婦女的綜合性服務。

從1992年開始，我們就收集熱線中家庭暴力的案例和數據，加以研究。至今以熱線電話為主開展大型的研究課題有13項，舉辦過多個家庭暴力專題論壇和研討會，1998年出版了第一本家庭暴力書籍《圍城內的暴力——毆妻》，獲得了陳雪梅優秀圖書獎。2017年編寫了《家庭暴力熱線咨詢手冊》。

研究的範圍是全方位的，包括家庭暴力的現狀、形式、特點和成因，受暴婦女的行為模式和心理特徵。涉及受暴婦女為什麼不離開？是什麼阻礙她們的選擇？受暴婦女的需要是什麼？我們特別研究了性暴力對婦女的嚴重傷害，揭示了很多女性殺人犯罪的主因，是無法忍受性的摧殘。我們研究過庇護所問題，為什麼大陸的庇護所門前冷落？我們研究了施暴者，他們為什麼施暴？施暴者的人格特徵，對施暴者進行矯治教育的心理學基礎。我們研究了婦女熱線在婦女權益的保護和家庭暴力個案的司法干預問題，創建了「受暴婦女幫助模型」。我們進行過家庭暴力趨向性研究：「反對家庭暴力，中國還能走多遠？——一個婦女NGO的視角」。

我們在研究的基礎上，對來話的受暴婦女開展綜合性的服務。根據受暴婦女不同的狀況和需求，提供個性化服務，服務內容包括電話咨詢、面詢、團體輔導、多機構協作、危機干預等方面。2004年開通了反家暴專線。

我們最有創意的一項活動，就是創建了半邊天家園模型。這是在1998年，我們注意到很多婦女在電話中抱怨，過去家庭出現問題，單位都管，現在不肯管，社區也不管，投訴無門。我們研究這種現象，發現這是由於社會轉型出現的社會新問題。過去是單位辦社會，家庭出現問題都找單位解決。改革開放後，單位職能轉變，原來承擔的社會服務職能轉移到社會，主要是居民生活的社區，形成單位人向社區人的轉變。另外，一些單位的關停並轉，很多人失去了單位，成為社區人。從農村流入的流動人口，是社區的新成員，她們家庭出現問題，只能找社區解決。但是 ，社區的支持系統沒有承擔起這個責任，家庭有事找不到人管的現象就發生了。我們認識到，弱勢婦女聚集在社區，家庭問題也集中在社區，要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必須進入社區，強化社區的干預系統。在德國波爾基金會的支持下，紅楓成立了「家庭問題社區干預」課題，收集400個這方面的熱線個案進行研究，研究成果以《在社區，誰管家庭問題？》為書題正式出版。

在研究基礎上，我們設計了家庭問題社區干預模型，模型定名為半邊天家園。2001年到2003年，與天津市婦聯合作，在河北區鴻順里街道進行實驗，2004到2005年，又在5個社區進行推廣。

這個模型，集合了紅楓多年積累的成功經驗，是模型創新的主要元素。它以家庭暴力為切入點；以婦女為本為理論基礎；以社會性別觀念作為整合社區關係的准則；以社區為基點，在社區建立一個獨立運作載體；以專業化的婦女社會工作模式開展工作；引入志願者制度；將心理咨詢與法律服務進入社區，開通半邊天家園熱線。在這個基礎上，將社區內有關的政府支持系統、社區的社會支持系統和個人的支持系統，三方面的支持系統整合起來，建立社區新的支持系統。社區支持系統的作用得以強化，以婦女為本為原則，及時、公正處理家庭問題。婦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得到提升，家庭暴力的發生率顯著下降，很多家庭問題不出社區就得到解決。變化最大的是婦聯組織，改變了原來機關化、行政化的工作作風，眼睛開始朝下，關注弱勢婦女人群的需求，婦聯工作出現革新的氣象。2005年出版的《在社區中賦權婦女》，記錄了半邊天家園成功的經驗。

這個原本為反家庭暴力建立的婦女社會工作模型，被天津市政府作為構建和諧社會的新支點，在2007年召開推介大會，要求用5年時間，在天津全市3000多個城鄉社區，實現全覆蓋。全國婦聯把半邊天家園確認為全國婦聯最優秀的品牌。在2010年，全國婦聯發文以婦女之家的名義，在全國婦聯繫統中推廣，認為婦女之家是基層婦女群眾工作的前沿陣地，是新時期婦聯組織形態的創新，是聯繫、凝聚服務基層婦女最好的抓手。

五、為反家庭暴力立法，奮鬥了20多年

紅楓第二條戰線是推動反家庭暴力立法，用法律確立婦女的人格尊嚴、人身安全不受侵犯。

從1992年發現第一部《婦女權益保障法》中沒有反對家庭暴力的條文起，我們就萌生了要為反家暴立法的想法。95 世界婦女大會召開時，我們利用獲得咨商資格、可以向大會提出建議的機會，提交了第一份意見：「對弱勢婦女群體進行社會救助」，其中包括家暴受害者。

我們最初的工作是倡導在《婚姻法》和《婦女權益保障法》中，增加反家暴和反性騷擾的條文。2000年全國人大決定修訂《婚姻法》，我們通過全國政協委員，向全國政協提交提案，建議在《新婚姻法》中增加反對家庭暴力和性騷擾的內容。2004年我們遞交了制止家庭暴力的提案。2005年全國人大決定修訂《婦女權益保障法》，我們又通過全國政協委員提出將反對家庭暴力和性騷擾，寫進新法律中的提案。我被邀請出席全國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召開的《婦女法》修訂聽證會，直接反映受暴婦女的聲音。我是到會者中唯一一個非法律出身的參會者。

2010年後，全國婦聯大力推動制定反家庭暴力法，紅楓積極參與行動，先後遞交過三份關於防治家庭暴力立法的意見。其中，在2014年底，國務院起草了《防治家庭暴力法（草案）》，公開徵求社會各界意見。我與法律志願者王凱戎奮戰了幾個日夜，寫出了上萬字的立法意見書，對這部法律逐條提出意見和建議，發送到國務院。

2016年《防治家庭暴力法》終於正式施行。我們從1992年就盼望反家庭暴力立法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喜悅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為反家暴法出台，我與同時代的很多女性，竭盡了二十多年的精力。自媒體「從一條熱線到一部法律 她們反家暴的半生」的作者，採訪了5位為此奮戰的女性，平均年齡70 歲，有的人從中年步入老年，稱她們用半生反家庭暴力，並不為過。

事實上，紅楓不僅關注家庭暴力的立法，也關注其他弱勢人群的法律保障。紅楓先後給全國人大、全國政協和領導機構提交過22項有關法律、法規和政策的建議，涉及到性騷擾受害者、貧困單親家庭、女職工就業平等、流動家庭教育、女童性侵害、失獨家庭等的權益保障問題。2009年，紅楓還向全國人大提交過一部「工作場所防止性騷擾法（草案）」，這是紅楓與浙江省和廣東省的兩家研究組織合作，在三地進行工作場所性騷擾狀況調查研究基礎上，起草的法律草案，由北京法律專家共同參與修訂完成。

反家庭暴力法出台只是行動的第一步，還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在2016年，我們又向全國政協提交了「出台反家暴法司法解釋的建議」。

家庭暴力還在發生，反家庭暴力法還需完善，紅楓仍然行動在反家庭暴力的進程中。

六、希望在未來

紅楓是一家民間婦女組織，一切經費要自籌。紅楓的很多研究項目和服務項目是在沒有項目經費的支持下進行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1992年熱線剛開通時，心理咨詢在社會上是一片荒蕪，沒有多少人知道什麼是心理咨詢，全國僅有兩家大學設立了心理學系。我們把從國外引進的心理咨詢平民化，普及化、本土化，開通婦女熱線，為弱勢婦女服務，是非常具有創新性、前瞻性的行為。30多年後的今天，社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方面是全國患抑鬱症的人口達到9500萬，其中一半是學生，另一半的三分之二是女性；另一方面是一個龐大的心理咨詢市場已經形成， 年收入達到600多億，但是這個市場被資本裹挾，主要為付得起費的人群服務，處在弱勢境地的婦女人群得不到應有的心理救援。

在公益界，婦女的項目很難得到支持。心理咨詢方面的項目、家庭暴力的項目更是無法在招標清單中找到。婦女熱線包括反家暴專線，已經3年沒有申請到項目經費，是紅楓的工作人員和熱線的志願者，以頑強的毅力和用生命影響生命的紅楓精神，堅守在崗位上， 讓婦女熱線和反家暴熱線繼續開通。

可喜的是，國家已經重視婦女心理健康問題。在剛公佈的十五個五年規劃中，有兩處提到婦女，第一處是堅持男女平等國策，保障婦女合法權益；第二處是加強婦女兒童健康服務，並提出要健全社會心理服務體系和危機干預機制。我完全相信，對弱勢婦女的公益性心理咨詢服務，在今後五年，會有較大的發展，婦女熱線也會在提高婦女的心理健康水平上，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感謝王行娟老師和紅楓中心提供完整講稿和發言內容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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